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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tǒng)、自由與啟蒙的陷阱
畢業(yè)論文網(wǎng) 2009/7/12
自從新文化運動以來，自由主義的一大特征是具有強烈的摧毀傳統(tǒng)的雄心。知識分子津津樂道的五四運動是如此，打倒孔家店是那個最響亮的口號；80年代的新啟蒙運動是如此；我曾經(jīng)想象，90年代以來的自由主義者與五四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區(qū)別之一就是，的自由主義者似乎不再那么強烈地反傳統(tǒng)，不再要求全盤打碎傳統(tǒng)，全面建構(gòu)新了。然而，跟幾位我尊敬的師長、及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過之后發(fā)現(xiàn)，似乎遠不是這么回事。許多熱愛自由的朋友提到中國的傳統(tǒng)，就深惡痛絕。這令我感到非常吃驚。
傳統(tǒng)的敘述策略
當然，我能理解，在中國的傳統(tǒng)中，起碼根據(jù)一般的理解——我的那些自由主義朋友也不例外——根本沒有自由的傳統(tǒng)，甚至連任何自由的跡象都沒有。于是，他們提倡啟蒙和繼續(xù)啟蒙，而且，他們把啟蒙的目標仍然指向了傳統(tǒng)。
然而，我想問的是，我們所痛恨、所批判的傳統(tǒng)，果真是真實的傳統(tǒng)嗎？事實上，如果我們稍加思索，便不難發(fā)現(xiàn)，我們所反對的傳統(tǒng)，不過是他人講述給我們的傳統(tǒng)。其實，沒有人敢聲稱自己知道是什么樣的。你所知道的歷史，都是歷史學家告訴你的歷史。司馬光筆下的中國古代史，跟郭沫若筆下的中國古代史，哪一個更真實？恐怕沒有人敢下斷言。我們所理解的傳統(tǒng)，不知道是已經(jīng)倒過幾次手的傳統(tǒng)了，而這些經(jīng)受的人是否跟我們具有同樣的理念，卻是誰也無法保證的。
在我看來，我們今天關于傳統(tǒng)的認識有兩個缺陷：第一，這些傳統(tǒng)幾乎都是反傳統(tǒng)的人講述給我們。從所謂的的歷史學傳入中國以來，中國傳統(tǒng)的人，差不多都已經(jīng)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中國不如西方，所以，他們的研究，其實主要是證明中國為什么不如西方。馬克思主義歷史學在中國所提出、并且最熱烈地探討過的，比如歷史階段、資本主義等等，最清楚地表明了這一點。
結(jié)果，在這些學者筆下，傳統(tǒng)成為漆黑一團。談到家族制度，人們立刻聯(lián)想到將通奸者沉入河中。說到古代制度，立刻就扣上一頂專制主義的帽子，更有將其與極權主義相提并論者，并斷言現(xiàn)代極權主義是從古代政體而來的。談到宗教制度，就說如何欺騙人民，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的荒唐論斷，至今仍為許多知識分子所津津樂道。他們奉行的進步主義歷史觀，他們把歷史設想為一個線性的發(fā)展過程。而過去就代表著落后和黑暗，未來必然意味著進步和光明。中國就代表著落后，西方就代表著進步，甚至在價值、意義的領域，他們也可以比較出個高下來，仿佛基督教比佛教更先進似的。
因此，他們要求改造“國民性”，仿佛幾既人的生存方式、信仰、價值是一件品，只要修改一下設計圖紙或調(diào)整一下生產(chǎn)線，就可以讓給這幾億人按自己指明的正確方向齊步前進。對于任何一個嚴肅的社會觀察家來說，這似乎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但他們口口聲聲地呼吁，最終由極權主義承擔起這個不可能的任務。靈魂深處的革命、塑造新時代的新人是從法國大革命、到俄羅斯革命一直到中國革命中最吸引知識分子的口號。結(jié)果，知識分子充滿邏輯力量的進步主義，變成了一種無可救藥的歷史虛無主義，而正是虛無主義為極權主義開辟了一條通途。
這些激進的惟理主義者將歷史分成了光明與黑暗兩端：一端是黑暗的東方，另一端則是光明的西方。西方從古代的希臘、羅馬、一直到基督教，一直到資本主義，沿著一條必然的歷史前進方向，邁向一個光明的現(xiàn)代文明的終端，它為整個人類指明了一條通往永恒天國的唯一通途。而中國，則永遠是在黑暗中永遠過著被奴役的生活，不同的只是黑暗的花樣而已。因而，他們之遭受極權主義的統(tǒng)治，似乎也是歷史的必然，也是他們五千年的老祖宗種下的孽緣。80年代的啟蒙知識分子通過這種論證，輕松地免除了他們的惟理主義及完全摧毀傳統(tǒng)的暴行，對于極權主義之興起的責任，也免除了最重要的自我啟蒙、并啟極權主義意識形態(tài)之蒙的責任。
另一方面，從晚年的梁任公一直到近些年來那些最熱衷于講述傳統(tǒng)（國學）的人，卻并沒有自由主義的理念。結(jié)果，他們所發(fā)掘出來的東西，往往都是反自由主義的因素。由此而導致的虛驕之氣，當然更是自由主義者所無法接受的。至于在意識形態(tài)失去充分的合法性之后，當權文人從傳統(tǒng)中搜尋資源，更是令人厭惡。
通過一整套的、學術體系，我們接受的便是這樣的歷史敘述。因此，我們所批判的也許只是后人為了自己的目的而刻意樹立起來的靶子。也許中國的歷史和傳統(tǒng)并不完全是漆黑一團。即使那些敘述是真實的，我們也不免疑惑：還有一些同樣真實的東西卻被刻意地遺漏了。
因此，我相信，傳統(tǒng)是復雜的，我們不可能真實地再現(xiàn)傳統(tǒng)，關鍵的問題似乎在于我們?nèi)绾芜x擇傳統(tǒng)，如何講述傳統(tǒng)。而中國向來所缺少的，正是自由主義的歷史敘事。
哈耶克曾經(jīng)說過，輝格黨的歷史編篡學塑造了整整幾代人歐洲自由主義者。人們常常說，英國本身具有自由傳統(tǒng)，所以，在英國，回到（未完，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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