軸心突破和禮樂傳統(tǒng)
畢業(yè)論文網 2009/7/12
(接上頁)起無謂的爭議,F在我改用“軸心突破”則是因為此詞已普遍流行,便於讀者。但是我愿意特別聲明一句,我雖用“軸心突破”一詞,并不存文化沙文主義的偏見。如果我可以自由選擇,則“超越突破”(transcendent breakthrough)更能表達我的想法。下面便是譯文,但原有附注一律削去,俟全文出版時再增入,讀者諒之。
一 古代突破的背景:禮壞樂崩
現在,在於我們如何理解這場“突然”的精神啟蒙,并且將之與天人之間的分際聯系起來。我在本章中,打算從比較角度提出此問題以作為開始,因為,中國并非古代世界里唯一經歷了這場啟蒙的國家。大約四十年前,雅斯貝斯提醒我們注意這樣一個極其有趣的事實:在他稱之為“軸心”的公元前第一千紀,一場精神“突破”出現於幾個高級文明之中,包括中國、印度、波斯、以色列、希臘。其形式或是思辯,或是后神話時期的宗教幻想,或是中國的道德—哲學—宗教意識的混合型。顯然,軸心時代的眾多突破都是各自獨立發(fā)生的,無法確證彼此互有。我們至多只能說,可能當文明或文化到某個階段,或許會經歷某種相同的精神覺醒。雅斯貝斯更進一步提出,這場軸心突破的終極重要性對於各有關文化的性格具有定型的影響。
在過去幾十年間,針對雅斯貝斯的“突破”概念已經進行了大量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孔子時代中國精神的巨大轉型若被視作軸心時期眾多主要突破之一,可能會得到更好的理解。因此,莊子及其門徒早已領悟了這場精神運動的意義,他們自己就曾推波助瀾,這一點也就更加值得注意了。“混沌之死”、“道為天下裂”確實抓住了“軸心突破”概念的基本含義。
有許多可以描述軸心突破的特征?紤]到我在此所做討論之目的,我傾向於將之看作內涵著原創(chuàng)性超越的精神覺醒。在此,“超越”的意思是,如史華慈(Benjamin I. Schwartz)所說:“對於現實世界進行一種批判性、反思性的質疑,和對於超越世界發(fā)展出一個新的見解”,說這種超越是“原創(chuàng)性”的,意指它從此之后,貫穿整個傳統(tǒng)時代,大體上一直是中國思維的核心特征。
學者們也基本同意,軸心突破直接導致了現實世界和超越世界判然二分的出現。而這基本上正是超越的題中應有之義:現實世界被超越了,但并未被否定。不過,另一方面,超越的確切樣式、經驗、進程,則各文明互異,因為,每一種文明超越都發(fā)生在各自獨特的前突破基礎之上。我緊接著就要談到中國超越的獨特性。有些西方學者早已注意到,與西方比較起來,中國的軸心突破好像是“最不激進”或“最為保守”的。我認為這個判斷是有根據、有道理的?梢杂性S多不同的方法來討論這種情況。其中之一或許就是,中國在軸心時代期間或此后,都著重於歷史的連續(xù)性!巴黄啤笔浅霈F了,但是并非與突破前的傳統(tǒng)完全斷裂。另一種方法就是現實世界和超越世界之間的關系。
現在,讓我先對中國的軸心突破做一番簡單的歷史鳥瞰。帕森斯指出,希臘軸心突破針對的是荷馬諸神的世界,以色列則針對“舊約”和摩西故事,印度則是悠久的吠陀傳統(tǒng),那么,中國突破發(fā)生的背景又是甚么呢?我的簡單答案是:三代(夏、商、周)的禮樂傳統(tǒng)。禮樂傳統(tǒng)從夏代以來就體現在統(tǒng)治階層的生活方式之中?鬃佑嘘P夏商周禮樂傳統(tǒng)以因襲為主、略有損益的名言,似乎已被考古學界每一次大發(fā)現所證實,至少就商周二代而言確是如此。
然而,到了孔子所生活的時代,古代的禮樂秩序已瀕於徹底崩壞。這種情況在孔子對當時那些違反禮樂秩序基本準則的貴族的嚴厲譴責中得到清楚的反映。魏爾(Eric Weil)曾提出一個有趣的觀察:在歷史上,崩壞經常先於突破而出現。春秋時代的禮壞樂崩恰好為魏爾的觀察提供了一個典型的例子。我斷定,正是由於、制度的普遍崩壞,特別是禮樂傳統(tǒng)的崩壞,才引致軸心突破在中國的出現。
為了證實這一看法,我要分別說明中國軸心時代三家主要哲學流派——儒家、墨家、道家——的突破和古代禮樂傳統(tǒng)之間的密切關系。限於篇幅,我只能各舉其要,不能詳述。
二 儒家的突破
不必說,孔子是在古代不斷演化、不斷持續(xù)的禮樂傳統(tǒng)中成長起來的。據傳說,他十多歲時就對禮樂入迷,并且終生都熱切、刻苦地研習禮樂。三十五歲時,他已是魯國出名的禮樂專家,魯國貴族為了“禮”的時常要求助於他。他確實極為仰慕周代早期的禮樂秩序,在某種程度上且將之理想化,他還經常用仿佛獻身於恢復周代禮樂的姿態(tài)發(fā)表意見。不過,如果把他說成是僅僅“從周”而“以能繼文王周公之業(yè)為職志”,則至少是一種誤導。如果我們將孔子視作軸心的一位圣人,那么就必須了解,他的中心見解在何種意義上方能被闡釋成禮樂傳統(tǒng)的突破,因為它首先就是從這個傳統(tǒng)中產生出來的。就是在這一點上,我發(fā)現韋伯關於亞洲各大宗教起源所做的—觀察值得注意。下面這段話與中國尤其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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