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20世紀中國文學中的羞恥感問題
畢業(yè)論文網(wǎng) 2009/7/13
(接上頁)的后果僅是刺激了權力于兩性之間的爭奪,并未能促使時人針對兩性差異的價值進行深層思考。因此,它實在無法完成關于兩性的合理定位,也便不可能有建樹性地確立起社會中的性別秩序。當時的女權主義者一定無意信奉西美爾于同一時代所做的關于性別問題的論述,后者針對兩性差異而進行的可以說不帶性別偏見的出色剖析,在他們那里極有可能會被視為實現(xiàn)男女平等目的的一個具有蠱惑性的羈絆。如西美爾認為“男人經(jīng)?赡転榱艘环N觀念而生和死,他總是面對著觀念,觀念是男人無止境的使命,在觀念的意義上,男人始終是一個孤獨者。由于超越觀念和面對觀念正是男人用以領會和經(jīng)歷觀念的惟一形式,所以男人覺得:似乎女人‘沒有思想能力’(歌德)。就女人而言,她的生存和思想就是一回事,盡管一種命運注定的孤獨偶爾可能駕馭她,但一般說來,她決不可能像男人那樣孤獨,她永遠都在自己家里,而男人的‘家’卻在自己身外!保7)這樣的結論即使在我們今天看來十分切合實際,但卻頗有可能被當時的女權主義者(也包括今天的女權主義者)認定是男性的偏見。
性別平等招致的性別差異威脅這一不幸事實,自“五四”時期伊始一直就沒能引起人們的警惕,這種疏忽直接造成了50年代全面抹煞性別差異的極端化行為。人們在“婦女能頂半邊天”、“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的狂熱性別想象中,肆無忌憚地開始了對于性別差異的破壞。不過,這種破壞不是在兩性間緊張的敵對狀態(tài)下進行的,相反,它在表面上倒顯得溫和而友善;诖,普泛存在于“五四”時期那種女性之于男性的失望情緒,在此刻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但是,兩性間敵對狀態(tài)的消逝,并不就意味著兩性間的相互欣賞。因為性別差異不在帶來的一個自然后果,便是性別之美的喪失。畢竟,性別之美的存在是必須以性別之間的差異為前提的。誠像今道友信所言:“的確筋骨強健、線條分明、皮膚黑紅的雕像與用力量來保護家庭的男子的威嚴相稱。而包含在溫柔中的女性的優(yōu)美作為孕育、哺乳孩子的象征具有特殊的美!保8)可是,如果不首先承認男女間的這種“天然”區(qū)別,男女各自的性別之美又依何而存?
同時還應看到的一個事實是,性別差異的取消惹來的不只是性別之美的不在,還有性別主體在差異中彼此觀照、互相認知的障礙。這一障礙不單是針對認識對方而言,同樣也涉及到認識自我的問題。即是說,此刻的男女突然陷入了這樣一種困惑:“你是誰?”、“我是誰?”而既然彼此認知都談不上,又遑論什么彼此欣賞?并且,自我認識的不確定,亦必然會引發(fā)自我價值的不確定。那么,為感知和保護自我價值而在的羞恥感,又從何而生呢?蕭紅曾在其一篇名為《女子裝飾的心理》的短文中說:“裝飾主要的用意,大都是一方以取悅于男性,一方以表示自己的高貴。”(9)這里,蕭紅雖然將女性的身體裝飾詮釋為女性在父權制度社會里被迫討好男性的手段,卻也未否認它亦是肯認自我價值的一種方式。但到了50年代,由于性別差異的取消,此種外在裝飾即刻失卻了意義。從當時的文學作品中,我們不難看到,男女于身體的外在裝扮上區(qū)別已愈來愈小。女性除去告別了化妝品以外,連衣著(“不愛紅裝愛武裝”)乃至發(fā)式也不再有性別上的界限。許多作品都樂于設計性別混淆的誤會情節(jié),而且被誤會的對象也往往都是女性。此舉的明確指歸就是企圖藉此來張揚女性的男性化力量。如在“文革”期間的一篇小說《朝霞》(史漢富)中便有類似的情景,它發(fā)生于文本敘述者準備問路的時候:“正在擔憂的時候,大路上跑來一架牛車,只見那趕車的頭戴一頂軍呢帽,兩個護耳往下垂著,手舉牛鞭當空一甩,‘啪’的一聲鞭鳴在田野炸開。人說趕車的老把式走路多,見識廣,不要說問個農(nóng)場場部,就是岔岔道道上的莖莖攀攀也能答個山青水綠。正想得高興,一陣清脆的‘駕駕’聲把我愣住了,原來這趕車的不是一個老農(nóng),也不是棒小子,竟是個年輕的姑娘!”此處描寫旨意不僅是凸顯這位年輕姑娘裝束上的男性化,更主要的還是想通過“趕牛車”這一行為以暗示其能力上的男性化。
服飾在此時對于女性來說,已不再顯示個人的性別特征,也不再表達自我的審美品味。不管是快樂的韋珍“穿著白襯衣,藍粗布褲子,背個草帽”(杜鵬程《在和平的日子里》),還是不快樂的玉潔“那純黑的外套和藍色的制服以及她的那種平梳的發(fā)式”(豐村《美麗》),都難以令人看出她們的個性和情趣。這顯然是一個拒絕時裝的年代,如果時裝的概念能夠如此定義的話:“男性的服裝必須更加嚴肅、統(tǒng)一才能顯示出力量,而女性的服裝必須具有各種有意識的個人幻想。當這種觀念逐漸確定下來的時候,衣著的樣式就開始成為‘時裝’了!保10)但無論如何,時裝的在場總是提醒著性別的在場:“時裝系統(tǒng)——或從更廣義的角度來說所有服飾技術——顯示了帶有具體文化特性的性別技術!保11)時裝的此種性別內(nèi)涵,正是其在那個時代遭罹放逐的根本緣故。需要說明的是,服飾的禁忌在此時只是針對那些正面女性形象才是有效的(未完,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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