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戰(zhàn)爭
畢業(yè)論文網(wǎng) 2009/7/13
(接上頁)抗議運動,最重要的起因即在于此。而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便是對此次集體抗議運動的直接回應。講話不單是否定了知識分子所特具的批判精神和獨立人格,而且完全排除了知識分子賴以安身立命的彼岸在社會獨立存在的可能性。一切文學都屬于一定的階級、一定的政治路線,為藝術的藝術、超階級的藝術、和政治并行抑或互相獨立的藝術據(jù)說實際上是不存在的,無產(chǎn)階級的文學藝術只是革命機器中的一個構件——齒輪和螺絲釘。這再也清楚不過地表達了此岸吞沒彼岸的勃勃雄心。毛澤東并且警告:“黨的文藝工作者,在黨的整個革命工作中的位置,是確定了的,是擺好了的;是服從黨在一定革命時期內(nèi)所規(guī)定的革命任務的。反對這種擺法,一定要走到二元論或多元論,而其實質就象托洛茨基那樣:”政治——馬克思主義的;藝術——資產(chǎn)階級的‘!拔锱c靈的二元化已被確認為托洛茨基余毒,誰若繼續(xù)堅持彼岸的獨立存在,繼續(xù)反抗此岸向彼岸的進逼,其政治前程之慘淡自不難想見。
文學藝術只是政治斗爭的工具,文學藝術只有政治功利價值。正是基于這樣的邏輯思維,毛澤東建構了政治標準第一、藝術標準第二的文藝批評模式。用這樣的文藝批評模式主導文藝,才能保證政治決定文藝,政治家決定文藝家。換句話說,這樣的文藝批評模式是以此岸涵蓋彼岸,以此岸同化彼岸,從而最終消溶彼岸的不二法門。以“暴露派”為代表的新知識分子當然難以接受,艾青就曾援引反功利主義的唯美論者戈諦耶的名言,批評革命根據(jù)地文學藝術完全功利化、此岸化的趨向,強調(diào)文學藝術的彼岸意義。對此毛澤東直言不諱地回答說:
唯物主義者并不一般地反對功利主義,但是反對封建階級的、資產(chǎn)階級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功利主義,反對那種口頭上反對功利主義、實際上抱著最自私、最短視的功利主義的偽善者。世界上沒有什么超功利主義,在階級社會里,不是這一階級的功利主義,就是那一階級的功利主義。我們是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的功利主義者,所以我們是以最廣和最遠為目標的革命的功利主義者。
彼岸被涵蓋、被同化、被消溶,政治便取代了真實的彼岸,而構成虛擬的彼岸。即便是純粹此岸性質的功利主義,一旦歸屬于“無產(chǎn)階級的”,便也具有了似乎無可爭辯的神性。一方面政治的彼岸意義不過是純粹虛擬的;另一方面政治又竭力以真實的彼岸自居,絕對不肯舍棄它已經(jīng)取得的靈的光環(huán)。這個巨大的矛盾,是政治缺乏自信力的終極因素。正因為缺乏自信力,政治的彼岸意義的虛擬性便成了不可言說的秘密!氨┞杜伞闭窃谶@點上犯了大忌。他們對革命陣營的“骯臟和黑暗”的揭破和清洗,他們對政治家本能的理性解剖,至少在客觀上構成了對政治的彼岸意義的否定,有著把政治由彼岸拉回此岸的潛在危險。毛澤東敏銳地意識到了這種危險性,針鋒相對地指出——
我們所說的文藝服從于政治,這政治是指階級的政治、群眾的政治,不是所謂少數(shù)政治家的政治。政治,不論是革命的和反革命的,都是階級對階級的斗爭,不是少數(shù)個人的行為。革命的思想斗爭和藝術斗爭,必須服從于政治的斗爭,因為只有經(jīng)過政治,階級和群眾的需要才能集中地表現(xiàn)出來。革命的政治家們,懂得革命的政治或政治藝術的政治專門家們,他們只是千千萬萬的群眾政治家的領袖,他們的任務在于把群眾政治家的意見集中起來,加以提煉,再使之回到群眾中去,為群眾所接受,所實踐,而不是閉門造車,自作聰明,只此一家,別無分店的那種貴族式的所謂“政治家”,——這是無產(chǎn)階級政治家同腐朽了的資產(chǎn)階級政治家的原則區(qū)別。正因為這樣,我們的文學的政治性和真實性才能夠完全一致。不認識這一點,把無產(chǎn)階級的政治和政治家庸俗化,是不對的。
知識分子之所以是“灌輸”的消解劑,之所以是政治整合和思想整合的消解劑,歸根究底,無非兩個原因,一是知識分子對此岸吞噬彼岸的抵制,一是知識分子對政治的彼岸意義的虛擬性的無意識破譯。進而言之,在世俗性宗教不發(fā)達的,知識分子天然地構成真實彼岸的主體力量,因而天然地具有反抗此岸擴張、排拒虛擬彼岸的稟性。這樣,此岸向彼岸擴張的欲望愈強烈,政治的彼岸意義所引致的不自信心理愈強烈,對于知識和知識分子也就愈恐懼,對于知識和知識分子的敵意也就愈深刻。知識分子必然要被當作政治上的異己力量。簡而言之,靈與物的沖突,彼岸與此岸的沖突,這是中國知識分子與現(xiàn)實沖突的本質。以“暴露派”為代表的新知識分子的集體抗議運動,則是這一系列沖突的開端,也是中國知識分子悲劇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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